从办公楼的窗户往下看,夏冰和释林正仰着脸,夸张地伸长了他们的手臂在说话。或许就在说我也不准。问题是这两人凑到一块来找我,让我纳闷。但无论如何,还是高兴的,不是早在纪元时代就有一位圣贤说过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尽管他两人与我都在这同一个城市里生存。生存?有一瞬间,我直觉我干吗用了这么一个悲壮的“现在进行时”来演示我的生活方式。但现在不是我能安静下来思考这一瞬间感觉的时候,他们十万火急的叫我立即向与我们大办公室隔桌而望的小K请假,最少也得有半天时间。什么事?我当时只说了这三个字,就撂下电话开始向办公桌后面假装充耳不闻的小K请假了,并没有感觉到后来释林说的我整个用了一种警觉防御的语气。 novpF8I
我们三个人缄默着,留下在初夏的正午阳光下亦不例外的被涂抹成墨团的三个影子在街道里晃荡。影子的暗色在这样的晃动中就渐渐的爬上我的眼底,让我莫名的感到一片模糊。于是,在这座城市已有900岁年数的古刹的墙荫下,我站住了。释林弓了身子望我,说累了?累了就吭一声。夏冰依然故我地往前走,只是明显的放慢了脚步。每次他真的有话要说的时候,就是眼下这个酝酿的样子。意识到这一点,窖藏的反省本能得到了唤醒,是什么样的关乎到让他踌躇的事情呢?我拿眼望向释林,他却恍然不见似的掉转了头。真的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古刹里的钟当当当的就响起来。被吓了一跳,掉转了头,一群鸽子从钟楼的尖顶惊起,扑满了我的视线,一阵悠扬的鸽哨划过城市的天空。 ]cyd7{L
若子,最近你见过海舸吗?夏冰终于说话了。最近的记忆大抵也有一个月了。海舸怎么了?一直忐忑的心几乎是踏着夏冰这般轻松的话题顿时落地了,我瞪了释林一眼,还以为多重大的事呢,两个人古古怪怪神神秘秘的一起来找我。海舸在作协上班,没有编制,每天只要给挂靠在文联管辖的办公室打个招呼就算上班了。作协又不给我发工资,那他就管不着我想干啥就干啥。海舸长串的口头禅加上漂浮在他眼底的忧郁曾经让我迷恋至极。那就让我们恋爱吧,恋爱才能让生活精彩。海舸喝醉了含混不清的对我说。噢噢噢,连海舸都要依靠恋爱来激荡如潭水般沉寂的生活了,这世道啊 ,世道。若子你就答应了他,看看我们桀骜不驯的才子会如何应付现实。人们开始起哄。海舸晃晃的从沙发上站起来,又跌坐在我身旁的椅子上一言不发。窘迫越来越快的聚集,流窜在我的面颊上。我原谅你了海舸,鬼使神差的我这样对海舸说完,几乎就是蹿离了酒场,城市里的另一重喧闹以更为开放的姿态包裹了行走在它的地面上的人,共同吞噬掉一个又一个瞬息陆离的日夜。 0r F2\Db
海舸有家室。第一个郑重告诉我这件事的是释林。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释林的好意显然被我的诘问曲解了,他有些讪讪然。不记得怎么认识海舸的了,但沉耽于他的忧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使我不能自拔。你看看你现在说话的语气都那么的海舸了,这让我担忧。释林瘦高的身子微微弓起来,影子就全部罩住了我摊开摆在桌子上的手。谢谢你,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说话的时候,我的手指在释林的影子里轻微的动弹了一下。海舸在那场醉酒后就失踪了,我会时常的想念他,但我不打听他的去向。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而为了消弭这份孤独所带来的恐慌寂寞伤感迟钝闭塞或者其他任何遭到本能排斥的种种异常,人类创造了生活和生存,并在久远的变迁中逐渐模糊了两者的面目。生只是比存活更浓缩一点的一个自然态而已。海舸在某一次的学堂聚会中说出他的观点,当时获得满堂彩。但就在学堂门前,他也和我一样清晰地听到了刚刚参与聚会探讨生命意义的人群里有人朗朗笑,浓缩的自然态?那简直就是*式的现代阿Q啊。突然袭满全身的愤怒真想让人朝着爽朗的笑扇过去一记耳光,海舸却出奇的平静,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你看这就是孤独。我一时意会不过来他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只是不安的点了点头。你点头那证明你承认我说的话了?那就赶紧醒醒吧,即使海舸没有成家,他也不适合你。释林拿他的手指敲了敲桌子,坐直了说话。我心里是抵触释林的说法的,但他是城市里颇负盛名的中学的老师,日常我不得不习惯他的思维逻辑。但这一刻我的心底猛地腾起一股邪火,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有点爱上我了?不不不,若子你别误会。释林被我问得措手不及,好一会镇定了慌乱,又说,呃,若子,你看,也不完全是你误会了,你说呢?真要我说那我就说了,我们两个也不合适恋爱。我想我是疯了,这样对释林说话,夏冰要是知道了肯定一个星期都不会搭理我。想到事情的后果,我把手从桌子上放下来了,对释林低低的说,其实我不适合任何人的恋爱。夏冰伊始在城市的干部学院任教,后来市委从各大院校抽调人员组成讲师团在全市各单位巡回讲解发展谋略,夏冰去了。照章宣讲了两三次指定课题后,夏冰开始思考,尝试着在课题宣讲里加上一些个人认识和观点。当然,这些认识和观点更多的融合了他和各单位来听宣讲的人员的交流精髓,或者就说是汲取了交谈中的吐沫养分也行。但无论如何,他思故他在,最终因其一堂以“城市发展‘瓶颈’另解”为主题的大型宣讲,在市委市政府会议室博得城市领袖层的颔首称赞,一纸命令被调入政府部门工作。关于夏冰弃敎从政的话题永远都是他母亲的骄傲。而纯属巧合的是他的母亲和我的母亲是初中的同学,村庄般的地球在永不歇息的运转中,把她们从中学毕业后十年离别的时光旋转到同一个城市里来邂逅了。我和夏冰认识也就顺理成章了,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我总是在夏冰的面前不自然的滋生出犯怵的感觉,哪怕他结婚娶了我的堂姐。 MD&Ha |